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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組】第一名<妳身上有一襲胭脂味>

  • youthtnfsh
  • 2023年6月4日
  • 讀畢需時 6 分鐘

<妳身上有一襲胭脂味>

作者:卓伯晏


「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,至少兩個。娶了紅玫瑰,久而久之,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,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;娶了白玫瑰,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,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。」

我曾在懵懂的年紀大量閱讀張愛玲的作品。那時涉世未深,即使查了文句含義仍一知半解。

特別是年少輕狂之時總叛逆,愛曲解別人文章的意思。也正因如此,紅玫瑰與白玫瑰,在我心裡便有了一層不同的含義。

高一那年春夏之際在補習班初遇了琹。

事後我常想,是否,她是我心中紅的那顆硃砂痣,而我,僅是她衣領上的那飯黏子白。

雖在同一個班級裡,然因我是中途插班的學生,加上年齡相差一屆,所以與其他人並不算太熟。

那時我正獨自讀著張愛玲的傾城之戀。忽而,琹與她的朋友從我身旁走過,我無意間聽到她們的對話。「跟妳說喔,我上次和那個銘聊天,然後他講話一直疊字。」她朋友道。「妳說疊字字嗎?超好笑。」琹答道。她的朋友笑道:「妳不要學他啦,聽起來很白癡。而且他不是同性戀嗎?是不是男同講話都這樣?」「同性戀講話都很娘,所以喜歡疊字字這樣嗎?」琹回答。隨即兩人發出爆笑聲。

我稍微抬起頭聽她們說話的內容。盡是些充滿刻板印象的字眼。我忍住嘴角的笑意,但在心裡暗自笑了一回。這種歧視性的言論聽上去刺耳,但正因偏激,所以更成為常人聊八卦的話題。琹似乎看到我抬頭了,也看到我面無表情的樣子。

下課回到家我便收到了一則陌生訊息,是琹的名字,訊息寫道她們看到我面無表情,便誤會我生氣了,所以前來道歉。我自然是沒有生氣的,所以解釋之後便小聊了一下。

後來我覺得,也許那只是藉口罷了。琹在道歉過後非但沒有就此打住,反而繼續跟我攀談起來。

「跟你說喔,我現在要吃午餐。」她最初常用如此日常的話作為開頭。「都下午一點了會不會太晚?」「那妳吃甚麼?」我則因兩人不熟,只能說些較為客套的話。到後來聊得越熟稔之後,「陪我聊天啦,我剛讀完書,想休息一下。」她常會找些理由跟我聊天。那時是我已升高二的秋天,亦及她正在準備學測。因此我總會催促著她去讀書,只是在她幾番請求後,我還是只能說句「好啦。」便允了她的諾。到最後,「今天冷氣團來。記得穿外套。」「聽說會下雨,記得帶雨傘。」諸如此類的叮嚀幾乎已成家常便飯。只是是我對琹,而非互相。

「妳想考哪間大學?」一天補習回家後我問道。「我想考北清。」她答。「北清?那是甚麼?」我疑惑道。「就北京清華大學。」她說。那時我手中寫著克拉瑪方程式的類題,心思卻飄到了九霄雲外。北京,一個遙遠的國度,我對它的印象只停留在霾都、首都等。「妳不怕去那邊被消失嗎?」我開玩笑的問道。「不會啦,我只要不講甚麼太敏感的事應該不會出事。」

分享日常是個利刃,那會劃破你心中的那一層防護,然後進到心理久久揮之不去。我們就這樣聊到她學測前,琹就是用這種方式漸漸走進我的心裡。那時我想,道歉根本只是個幌子,她實際想做的,就是與我聊天。這種天真爛漫近乎無腦的想法現在看來極為可笑,然而我那時確實是這樣認為了。即使,她從未打算真正走近我。

若說琹是漁夫,那我便是她網裡的魚,且自甘墮落在網裡而不掙脫。「如果在補習班,我們要裝作不認識。」她在剛開始聊時便這樣說道。「為甚麼?」我問道。我早該從那時開始就察覺她的心思。「我只是怕被誤會,原本兩個不熟的人怎麼會突然聊起來。」她的回答是那樣一個堂而皇之卻有無法辯駁的藉口,使我那時候也唯唯諾諾地相信了。事後我覺得,她或許就只是想在學測前,找個人聊天罷了。或者,一個能時刻關心她的人,在學測的壓力下能有個抒發的窗口。

久而久之,她越來越少回訊息了。「大概是學測剩不到一個月了吧。」我總在心底這樣暗自忖度。只是實際上是因為如何,我也從未過問,其實也沒有問的必要,畢竟事實大概就是這樣吧。只是學測後她依然如此,再也無最初那樣的熱絡。最後,聊天紀錄停在了相識的整整隔一年。她把網落下了,徒留我一個人在網裡掙扎。

「地鐵駛進安和橋北/夜幕覆蓋華北平原/你在北京/大雪紛飛/冬天/細雨綿綿/我處江南/思塞北容顏/想著我也在那邊/地鐵卻駛進了/天宮院。」我總愛寫詩,常把經歷寫進詩裡,從未停止過,即使也曾遭受詬病。這首詩大概也為這些未結果的故事畫下句點了吧。


北京,海淀,4度。

「我要回台灣了。」約莫半年後吧,手機忽然傳來這樣一則訊息。

是琹,還附上了當地溫度的照片。她後來如願考上北清,而我則像當年的她一樣,焚膏繼晷埋首在書堆裡。

我看見她的訊息已是隔天後,即便如此我還是對於這樣一則突如其來的訊息感到震驚。我從不認為自那之後還有交談的機會。

「怎麼那麼突然?期末都還沒結束。」我問道。「北京當局說因為疫情要改網克,所以就被趕回來了。」她答。

接著就是些微不足道的話家常,直到她回到台灣。一日午後,她突然問:「要不要出來讀書?」我不懂,不懂她葫蘆裡在賣甚麼膏藥。為何沉寂的一切又會再度復燃?但無論如何,我還是允了。

那天是星期日,冬夜的風略嫌寒冷,但比起北京的雪,南國還是溫暖三分。我在相約的咖啡廳等了幾許,便看見不遠處停下的摩托車有人向我走來。

是琹。一頭烏黑亮直的長髮,身穿一件無袖黑衣,外頭裹著一件羊羔毛黑色大衣。耳邊垂著寶藍色的耳墜,以及那熟悉的臥蠶。

「走啊進去。」她首先開口。我們變一起走進門。但門打開我首先聞到的並非咖啡香,而 是她身上一襲奇特的味道。

夏正紅,玫瑰開到荼靡;冬正藍,窗外冰天雪地。一年四季,胭脂味不息。

那是我人生第一次聞到胭脂的味道。恰似歷經紅塵,被世俗洗染過的味道。我不記得那天琹從掠過我座位時身上有這股味,那大概是上大學總要經歷的吧。化一次妝,對女人有著什麼樣的意義?我不知道,大概從今以後也無從曉得,我只知道從此聞到胭脂味,第一個想到的 大概是這次咖啡廳門外的遇見。即使琹在我心中早已不向當初那樣埋地那麼深。

於我而言,胭脂是成熟的象徵。那就像一道鴻壑,矗立在高中與大學跨越的交界。大概也是我們肩併著肩,卻實則形同陌路的原因吧。我望向琹的臉,原本白皙的臉施以胭脂後,白月光染了幾分硃砂紅,而我好似那一抹蚊子血,微乎其微的存在。

「你要點甚麼?」琹問道。「我不知道,我沒來過。妳先點吧。」我答。「那我點這個好了,丹麥吐司。」語畢,她在菜單上畫了一條線。我倒真的是第一次來,所幸與她點一樣的。

付了錢後回到桌位,我便拿出預定要寫的題本。翻到某一頁便開始振筆疾書。「現在離學測不是還一個多月嗎?你怎麼已經寫到這裡了?」她看似震驚地問,一邊拿起她要做的程式設計。 「阿就補習班老師很早就發下來當作業,所以才寫那麼快。」接著便是與課業有關的話題。還有,北京的一切,和她在北京遇到的那個他。「上次我喝醉喝到吐還是他幫我清理的。」「他還堅持陪我走回宿舍。」我靜靜地聽著一切,一如看著當初的我。

就這樣聊著,直到我的公車將至,我們才離開。臨走前我並未注視她的身影,我想也沒有那個必要。那是船過水無痕、大概真的不會有交集的一切。

滄桑,大概是胭脂從那之後予我的感覺。每個人的經歷大抵是如此吧,總會在少時衡量紅玫瑰與白玫瑰的好,揣度自己在那個他的心中究竟是點綴的硃砂痣還是厭惡的蚊子血。但其實不論最初是否是那被選擇的玫瑰,最終總會淪為胭脂般的庸俗。玫瑰不再重要,因為玫瑰是深情的代名詞,只有胭脂才能掩蓋一切。深情、惶恐、老謀深算,在胭脂掩蓋下便難以看穿。是以,世上充斥著畫滿胭脂的人,深情被埋葬,一如最初的我那樣。我在車上,舉紅玫瑰斟向天上的白月光,敬這世上所有深情款款的人。

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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